往事知多少
記憶中是老太婆們的口頭禪——唔食夠十世齋就唔嫁得美村街(十輩子吃齋修行才能有資格嫁到美村這里來)。雖然是浮夸了一點,但也說明了當時貧困落后的農村難得有條石板路,不用受著天晴灰沙撲臉,下雨泥濘難行的罪,被視作莫大的福氣。兒時的街道是清一色的粗造的麻石拼成的街道。臨水而建,一河兩岸。主道的右手邊是一排排整齊狹長的小巷,每條巷子都有好聽的名字,名揚里,進士里·····等等。小巷的入口處皆建有閘門頭,里面供著土地神,守護著一巷子村民的安寧。
最愛村口臨水而健的吊腳木樓,記憶中吊腳樓的陽臺上一年四季花團錦簇,美艷極了。更是羨慕他們只要垂下吊桶就可以打水做飯,而我們呢,住在巷子深遠處,河邊挑一擔子水回到家門口就連門檻都沒力氣跨過去了。
童年的我讓母親傷透了腦筋。除了學習成績一向優秀外別無可取。村里的孩子們奉我為老大,我運籌幃幄,決勝千里的才智常用在偷瓜鼠果上面,各人甘愿聽我調遣,因為總戰績彪炳,站果累累——張家的小黃瓜,李家的西紅柿,陳家的番石榴,何家的龍眼荔枝。。。。。。東西十八區,無一不我被們光顧過的。這樣害得媽媽每每市場買菜歸來的路上遭遇早在巷口守著的父老鄉親們輪番投訴。那年頭聽得最多的就是媽媽教育的話而:丫頭呀,生四個孩子不及你一個讓我操心,別再害我拖名掛恥了好嗎?現在方知自己年少頑劣,不知給母親添了多少麻煩與尷尬。
漫長的童年時光里,覺得最開心的就是河道關閘,河水幾近干沽時,我們塞河捉魚;蚴窃诿總埠頭處反復沖水,直至深藏在淤泥里的硬幣露出了齒輪邊,那份驚喜與雀躍無法言述。這都是平時村民埠頭洗衣物時衣袋未掏凈的貢獻。接下來就是搜貝殼,河蚌。眼尖的小伙伴很快就會搜尋到滿滿的一大桶戰利品,扛回家去,媽媽就會養它幾天,讓貝殼里的泥糜吐干凈出來,然后放在鍋里煮一下,水一開,貝殼就一一張開了嘴巴。把貝肉掏出來后洗凈晾干,加上姜,蒜,燒酒在燒紅了的鍋里干炒,炒好了的蚌肉與眉豆一塊熬成一鍋滋陰補腎粥。這在物質匱乏的當年是不花錢的超級美味佳肴。
心靈手巧的媽媽總是變戲法似的制作許多不花錢的美食。磨碎的艾葉煎成可口的艾粉,能去人體內濕毒;何首烏葉做的甜點很好吃,俗稱雞屎藤糕;生米沙和著白米飯攪拌到有粘性時加入蝦干,咸菜粒等捏成拳頭大少,再放在米沙粥里煮,我們管它叫老鼠豚粥。
母親已去世20幾年,生前是鄉里的女強人,以勤快麻利出名。天還沒亮就燒一大鍋的開水,然后將家里的碗筷投進鍋里煮15到20分鐘,是最原始的消毒方法。別人才出門下地干活時,母親已摘了滿滿兩大蘿框的桑葉挑回來喂蠶寶寶了。對我影響最深遠的就是母親的口頭禪,她常說,男人走出來外形邋遢不整潔,多是妻子的失職,責無旁貸。于是,俺們姐妹不敢松懈,何時何地,家里環境及孩兒丈夫人前人后都保持整齊清潔,并養成習慣。不辱母訓。
啟蒙老師叫李慧梨,廣州知青下鄉,嫁為陳家媳婦。最愛聽她那標準的廣州音講課。她的優雅與從容很快征服了我們這群野孩子。只要李老師上課,人人聚精會神,鴉雀無聲。最難忘的一次就是開課沒多久,班里重新編位子,我與李常安同桌,前面是張勁光與陳佩儀(李老師的小女兒)。那天早讀課,陳佩儀讓我幫她削鉛筆,因刀鋒太利了,也掌握不了力度,待我將鉛筆削好遞給佩儀時就剩下了個鉛筆屁股了。佩儀一看直了眼,繼而放聲大哭。我心里直呼;慘啦,這麻煩惹大了,給老師知道可不得了!為了息事寧人,只好忍痛將自己唯一一支筆賠給了佩儀,換回了她的鉛筆屁股。放學回家第一時間問二姐借筆。二姐一聽火了,昨天才新買的筆,用完了嗎?不懂說謊,只好直言相告。二姐聽后更火,下午一上學就隨我到課室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發抖,二姐你不是明拆臺來了,俺班主任可是得罪不起的啊。誰知李老師獲悉情況后,居然狠狠的批評了她女兒,還勒令佩儀還我鉛筆,這時輪到二姐不好意思了,連忙道歉。這件事平息下來了,也是日常中最平凡不過的小事,卻在懵懂初開的孩兒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偉大的思想藏在平凡的細節中?上б荒昙夁沒上完,李老師就合家遷回廣州城去了,半年后再移民到香港,自此音信全無。再沒見過她了。李老師短暫的執教歲月里,留給我的是正直與善良這一筆大財富,終生受用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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